C’est la vie

那是一個很特別的耶誕節。
說 「特別」 完全是因爲我詞窮。 它即不浪漫，又不淫蕩。 沒有愛情，更沒有色情。 不是親情，也算不上友情。
就是旅途中非常一般的萍水相逢。
這篇文章已經拖延了將近四年。 因為實在不知道要怎樣開始， 也沒有甚麼值得寫的東西。 但是既然已經說了，就一定要努力做到。 遲到總是比不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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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12月25日，我身在老撾北部古都 Luang Prabang。 氣溫大概攝氏20度。 雖然不下雪，總算還有一點聖誕氣氛。
前一天一起結伴出遊的那票年輕人，大清早就離開了 Luang Prabang。 Guesthouse 突然變得很冷清。

中午，我一個人坐在交流廰，一邊吃法式三明治喝 Beer Lao，一邊看 HBO 的節目。 電視播的是我在一星期内所看的第五次的 《Spiderman 3》。 就快連對白都背得出來了。
她正巧經過交流廰，也許覺得耶誕節我一個人孤零零待在屋裏看電視實在可憐，於是她主動約我下午到外面走走。 我原本就打算下午出去拍照的，於是欣然答應了她的邀約。
她問我是不是打算到 Phou Si Hill 去看日落，我說是。 於是她又問是否可以跟我一起上山。 我想反正沒有損失，所以就回答說非常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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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名字叫Christiane，年齡大概45-50嵗之間。 她也是那群結伴出遊的其中一人。 而我是那票人之中年齡與她最接近的。 因此一路上我們兩個比較談得來。
交談中，得知她來自法國南部，長期居住於對岸的摩洛哥。 從事手工製作紀念品，專門坑遊客的錢 （這是她親口說的）。 有一個18嵗的兒子 （沒有聼她提起過她的丈夫）。
她打算在東南亞住上三個月，寫一寫部落格。 她來到Luang Prabang 已經兩個星期。 比我早一天入住這閒 guesthou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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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日落前抵達山頂。
我立刻忙著找角度按快門。 她則坐在凳子上，望著黃昏時分的湄公河出神。 我不想多事，所以沒有問她在想什麽。 由於雲層很厚，我苦等了大概一個小時，始終不見太陽破雲而出，我決定放棄。
「我想下山了。」 我失望的告訴她。
「運氣不好。」 她說。
「確實。」

山腳下，攤販已經開始在夜市擺攤做生意了。
她說知道有個咖啡攤賣的咖啡還不錯，想請我去喝一杯。 經營咖啡攤的是一對父子。 兒子能說流利的英語，父親則說得一口流利的法語。 「Merry Christmas。」 我們以咖啡代酒，彼此祝福。
我不是什麽咖啡專家，只覺得這咖啡的品質還可以。 然而因爲沉浸在聖誕佳節的氛圍，這咖啡喝起來還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我問她爲什麽會一個人來這裡。 她說因爲這裡 （越南，柬埔寨和老撾） 曾經是法國殖民地。 身為法國人，她一直都很想到這裡看看從前的法國。 如今她的兒子也長大了，她終於可以完成心願。 我說其實我很羡慕西方人。 亞洲的婦女很少能夠擁有像她這樣的機會，魄力和勇氣。
我繼續問她，覺得 Luang Prabang 怎樣。 她說只有這裡還保留了一些法國的味道。 咖啡攤的老闆是她唯一遇到的還懂得說法語的人。 其他人都在積極的學英語。 還有，也是只有在這裡還能夠找到那原汁原味的法國有名的芝士 （她前一天請我吃過一小塊，我避之唯恐不及）。 她說的時候臉上流露出身為法國人的自豪感。

然後她問起我的家庭狀況。 我告訴她說我父親剛剛在半年前去世，而我和妹妹兩個人都在國外謀生。 所以目前家裏只剩下老母親一個人。 有時我覺得她很對不起她，把她一個人留在家裏。 可是爲了生活，我們都沒有辦法不離鄉背井。
「C’est la vie, c’est comme ca」 她嘆了一口氣說。
我聼梁靜茹唱過 「C’est la vie」，但我從來不知道那是什麽意思，所以請她翻譯剛才她說的那句話。
「This is life, it’s like that.」 她回答。
「C’est la vie, c’est comme ca.」 我重復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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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告訴我，明天一大早她就要搭車離開 Luang Prabang 了。 要到一個偏遠的鄉村。 沒有水電供應的窮鄉僻壤。
我拿出下午到市集買的手工製作的筆記本。 是我打算送給她的聖誕禮物。 她顯得很驚喜感動。 我說希望她的電腦筆記本沒有用武之地時，這筆記本可以派上用場。
「對不起，我沒有準備禮物給妳。」 她不好意思地說。
「妳不是請我喝了一杯 （很有意思的） 咖啡嗎？」 我說。
「謝謝你。 我一定會把你寫在我的部落格。」 她堅定的承諾我。
「我也會。」 我不甘示弱。

喝完咖啡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我們到夜市的小巷買我們的 「聖誕大餐」。 她買一尾烤魚，而我買不到火雞，就買了一只烤雞腿 （和糯米飯） 代替。
回到巷口，大路兩邊的聖誕燈飾突然亮了起來。
「真漂亮。」 我驚訝。
「是啊。 這讓我想起巴黎。 我兒子明年要上大學了。 他現在應該正在巴黎和朋友慶祝聖誕吧。 年輕真好！」 她感嘆。
「C’est la vie」 我回應。
「C’est comme ca」 她接著說。
我們相視而笑。
「Merry Christmas。」
「Merry Christm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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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我們在 Guesthouse 門口道別。
她上了一輛Songthaew。 「Bon Voyage. 祝妳旅途愉快！」 我送上我的祝福。
「你也一樣。」 她回敬我。
車子開動。 5秒鐘之後，車子就消失在轉角。 「也許永遠不會再碰面了。」 我心想。 一陣孤獨感忽然籠罩我周圍。 好像一個人被遺留在世界的偏僻角落。 C’est la vie, C’est la vie。

那天，Luang Prabang 下了一整天的雨。 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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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12月25日，Christiane 和我於 Luang Prabang 夜市咖啡攤留影。 幫我們拍照的是咖啡攤少攤主。